【酒舞】HOME-MOONGI77

*酒舞带崽文学以小朋友第一人称

有点狗血

*私设：科技发达到男的女的都能生小朋友！做手术那种，但是不常见！社会大环境下还是爸爸妈妈状态比较多over！

⚠️自行避雷

01

我叫金票票，刚刚过了六岁的生日，今天是我上小学的第一天。

不知道爸爸怎么会给我取一个这样的名字，自我介绍完的时候，班上的小孩子笑了起来，说我的名字又是金子又是钞票的听起来像掉进了钱眼里一样，更过分的是他们又笑嘻嘻地把我和班上另一个叫钱包包的女孩子扯在了一块儿，挤眉弄眼地看过来说我们俩该不会是金童玉女天生一对吧。

我抹着眼泪回到家的时候，爸爸正穿着那件小黄狗的围裙背对着我站在料理台边上，听见我开门的声音微微回过了头，让我去把手手洗干净，客厅的桌子上有他洗好的草莓，先吃着垫垫肚子，晚饭再过一会就做好了。

我把脖子上挂着的小钥匙放在了进门的柜子上收好，然后穿上了爸爸给我放在门口的毛绒小拖鞋，本来想偷偷去拿小毛巾擦干净眼泪再出来的，毕竟我爸爸也像小孩子似的，我好几次都在晚上起来上厕所的时候瞧见他开着盏小台灯，坐在床边上低着头不出声地抹眼泪，我怕爸爸觉得在小朋友面前丢面子，所以都假装没发现地轻手轻脚又爬回了自己的小床上，没想到经过厨房门口的时候就被爸爸给叫住了。

“金票票小朋友，你不会是在哭吧？”

我听见他的声音，撅了撅嘴巴，刚刚憋住的眼泪水儿一下子又被挤了出来，于是三两下地跑了过去，抱住了爸爸的大腿，把眼泪鼻涕都一股脑地抹在了他围裙上小黄狗的脸上。我贴着凑近了才发现，爸爸这件不知道穿了多久的围裙上面，有好几个被歪歪扭扭的针脚缝补起来的破洞。

爸爸被我吓了一跳，开始手忙脚乱地又是说要给我拿好吃的又是答应给买新玩具想要哄我，我委委屈屈地哭了一会，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明明今天早上爸爸送我进学校的时候我还答应得好好的说今天要做勇敢的男子汉呢。

于是我摇了摇头用手背擦了擦眼睛，一边配合地让爸爸帮我擤鼻涕，一边悄悄地找了个借口解释说是因为一天都没有见面所以太想他了。

爸爸笑了起来，头上的小卷毛随着他的的动作一摇一晃的，“哎一古，我们票票真是小黏人精呢。”

因为这个小插曲，所以爸爸做的晚饭在锅里糊掉了，我笑他笑得冒出了个鼻涕泡儿，然后被他做着鬼脸威胁说，再笑就不给我点炸鸡吃了。

爸爸做饭已经比之前好吃很多了，我上大班那会他工作好忙，中午赶不回来照顾我吃饭，就把我放在学校里拜托老师照看我吃午饭和睡午觉，学校的午饭里经常有我不喜欢吃的海鲜，连饭后水果都分的是我一点儿也不喜欢的小芒果。所以爸爸来接我放学的时候，我就会抱着他的脖子委屈地跟他撒娇说我都没有吃饱，爸爸问清楚了原因，只能无奈地刮着我的鼻子，说果然是亲生的，爸爸不爱吃什么儿子也不爱吃什么，我觉得挺奇怪的，明明爸爸会吃海鲜呀。次数多了后来爸爸就干脆在学着别的小朋友爸爸妈妈的样子，在家里给我做好了小便当再带过去，爸爸那时候做的小便当连煎蛋都是边缘糊得黑黑的那种，可是我还是乖乖地都吃完了，因为那是我爸爸给我做的。爸爸刚开始学做饭手忙脚乱，经常会被刀不小心切到，我在幼儿园做游戏的时候赢到了作为奖品的ok绷，回家的时候就给爸爸贴在了他的大拇指上，ok绷上面花着的卡通人在咧着嘴笑，可是爸爸呀，却眼睛红红的像是快要哭了。

吃炸鸡的时候，我给爸爸说了好多今天学校里发生的事情，比如说是同桌的门牙掉了一颗笑起来的时候会漏风，又比如说是我上讲台自我介绍的时候特别勇敢都没有紧张，爸爸好像是不饿一样，早就放下了筷子，支着手臂托着自己的半边脸认认真真地听我想一出是一出的话。

“票票啊，那爸爸今天没有去接你放学你是不是有点儿失望？”

我正和手里的鸡腿做斗争，听见一直微笑着看我的爸爸突然开口问了我一句。

我歪着脑袋想了想，“爸爸你昨天不是说了是男子汉就要一个人学着走路回家的吗？你还说了你小时候也是自己上下学的。”

爸爸笑了笑，“我那会还有一块儿走的朋友，票票以后也交到好朋友，那爸爸就更放心一点了。”

“我同桌一点也不男子汉，”我咬着吸管喝了一口还在往上咕哒咕哒冒着气泡的可乐，想要向爸爸炫耀自己的厉害似的，“他放学还要两个人来接呢。”

“是爸爸妈妈一起来的吧。”

我摇了摇头，“他说是他的两个爸爸，我说我只有一个爸爸他怎么有两个，他就说我有妈妈也是一样的，”我耸了耸肩膀并不在意地说，“可是我们家也没有妈妈呀。”

爸爸沉默了一会，我吃着吃着就觉得气氛有点儿不对，于是偷偷抬眼看了看他，发现爸爸正不知道盯着哪儿在发呆，脸上没有表情的样子显得有些严肃。

“爸爸？”我不知道是不是我说错了什么话，“泰泰爸爸？”

“没大没小，”爸爸回过了神，曲起手指敲了敲我的脑袋，然后顺手帮我把沾在嘴边上的酱汁擦掉，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我说话，“到底是谁教孩子这么乱叫的。”

“我也不知道，好像在哪儿听到过。”我瘪了瘪嘴，心里想着，嘁，明明我每次叫他泰泰爸爸的时候，他的心情都会不由自主地变好。

“票票啊。”

我吃完最后一块炸鸡，正在准备从椅子上跳下来然后把垃圾丢到厨房的垃圾桶，爸爸把我叫了回来，坐在餐桌的对面，又显得有些严肃。

“我最近也没干坏事呀，”我端正地坐在他面前，“除了上周把你的刮胡刀弄坏，那个是我干的…”

“你小子，现在才招，”爸爸点了点我的鼻子，“先不跟你计较这个。”

“那你都不笑，我还以为爸爸你要罚我了。”

“什么时候罚过你了？”爸爸叹了口气，“爸爸是想问你，是不是觉得咱们家，只有我和你两个人，有点儿奇怪？”

原来是想说这个，干嘛要这么紧张，我摇了摇头，“不奇怪，我同学说了，爸爸妈妈处不好，就会离婚的，爸爸你是和我妈妈离婚了对不对？”

“这又是从哪儿学来的，”爸爸扶了扶额头，严肃的表情转化成无奈的笑，“首先，金票票小朋友，你爸爸我，没有离婚。”

“哦。”

“其次，你除了我之外，也还有一个爸爸。”

这我倒是第一次听说，我瞪大了眼睛，“那那个爸爸去哪儿了？”

爸爸把我面前的外卖包装盒收拾了一下，放进就垃圾桶里，然后指了指墙上的挂钟，“这个嘛，下次再跟你说，时间太晚了票票你得洗澡然后去睡觉了。”

我又是撒娇又是打滚，软磨硬泡了一会都没有再撬开他的嘴，最后只能乖乖地拿了衣服自己一个人洗好了澡，然后故意呯呯嘭嘭地表现出自己的闷闷不乐，躺进了自己的小被窝里。

没想到我翻来翻去，今天好像都睡不着，肚子里塞得满满都是没有消化完的炸鸡和可乐，我又磨蹭了一会，终于决定爬起来然后挺着个像小皮球一样肚子，偷偷钻进了爸爸的房间里。

爸爸的房间没有开灯，荧荧的手机灯光打在他的脸上，看见站在房间门口的我，摇了摇头，“啧，我就知道你得跑过来，”然后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空位，“上来吧小祖宗。”

我一骨碌钻进了他的被子里，爸爸也关了手机，垫着个高高的枕头在我边上半靠了下来，然后用热乎乎的手心揉在我的肚皮上，表情显得有些忧愁，“唉，以后不能让你吃这么多了，生病了我怎么好交代。”

“和奶奶交代吗？”我想到了每次去奶奶家，奶奶都会给我做好吃的，但是不肯给我多吃零食和外卖之类的垃圾食品，要是她知道爸爸总是偷偷给我吃这些，是要生气的。

“嗯，”爸爸摸了摸我头发，“还有和你朴朴爸爸交代。”

“朴朴爸爸？”

“嗯，”爸爸在我的手心里一笔一划地慢慢写了两个字，然后又向我解释了一下是哪个字，“智旻，朴朴爸爸的名字叫智旻。”

“朴朴听起来好像票票噢，”我往爸爸的怀里钻了钻，有点小心地问了问，“那朴朴爸爸是不要我们了，所以才不在的吗？”

“不是的噢，朴朴爸爸很爱我们，”爸爸的手在我背后一下一下地拍着，“票票的名字就是朴朴爸爸取的，他特别爱你。”

“为什么要取这个名字呢？”我想到了小朋友们笑我的事情，忍不住告诉爸爸了真相，“小朋友们都在笑我，说我还不如叫金元宝呢。”

爸爸这才知道我哭鼻子的真正原因，他笑着摸了摸我的头，说不要小看票票这两个字噢，其实是很有意义的。

票票，发音听起来很像在叫朴朴。

爸爸说，他和朴朴爸爸在一起的时候两个人都才刚毕业，凑在一起的工资只够住得起一间又小光线又昏暗的房子，下雨天的时候房顶会滴滴答答地掉小珠子下来，爸爸给我擦了擦还挂在眼角的泪珠，笑话我说，就像是票票现在流的金豆豆一样。然后啊，爸爸和朴朴爸爸就会为了不把床铺滴湿，而把床在房间里移来移去，朴朴爸爸的腰不好，之后就会累得瘫倒在床上，等爸爸过去帮他揉揉腰背的时候，开玩笑说，以后有小孩了一定得叫他钞票，只有钞票多了，才能过上好日子。爸爸就开着玩笑说要是生的女儿怎么办，漂漂亮亮的小公主叫钞票多不好听，朴朴爸爸就趴在床上哼哼唧唧了几声，最后拍板说是女儿的话干脆就叫漂漂，肯定人如其名，越长越漂亮。

我就是在那张需要挪来挪去的床上诞生的。

爸爸点了点我的鼻尖，说我是个意外，本来还想再缓几年的，谁知道我这个小宝贝疙瘩一点也不守规矩说来就来。

朴朴爸爸肚子里有我的时候工作还是很忙，没有好好休息也没有好的营养，所以后来生我的那天遭了很大的罪。爸爸说到这里的时候，我看到他悄悄摸了摸眼角，于是我往他怀里靠了靠，心说爸爸不会是也哭鼻子了吧，爸爸把下巴轻轻靠在我的脑袋上，说那会朴朴爸爸疼了整整一天，后来是到天快亮了的时候又挨了一刀，才让我降生在这个世界上。

我问爸爸我是长得和朴朴爸爸像还是和他像，爸爸说我的眼睛和鼻子像他，嘴巴和皮肤像朴朴爸爸。他说啊，这个世界上没有比朴朴爸爸再温柔的人了，和朴朴爸爸在一起是他一生之中最了不起的事情。

朴朴爸爸在爸爸的眼里简直就是从天上下凡来的仙子，我听完他的话，突然觉得有点儿遗憾。

我从来没有见过朴朴爸爸。

像是睡前故事一样，爸爸给我说了很多关于他的智旻的事情。

我终于知道了，为什么爸爸总喜欢穿着那件明明就已经很旧了的小围裙，每次穿完都会整整齐齐地叠好再收起来，小围裙是智旻送给他的，智旻会在和他赌谁输了谁就去做晚饭的猜拳输了之后耍赖皮，然后为了哄假装生气的他，黏黏糊糊地从背后给他系上围裙的带子。智旻不爱吃海鲜，小芒果也不喜欢，所以我也不喜欢，智旻喜欢“泰泰泰泰”地叫爸爸，爸爸每次听到都会特别开心，所以我在他肚子里面的时候，就也偷偷学到了这样哄爸爸的方法。爸爸睡相一点儿也不好，睡觉的时候喜欢卷走被子，又喜欢抱着什么东西睡，智旻就会紧紧地靠着他，明明是双人床两个人偏要像单人床一样挤着睡。噢对了，我床头挂着的那个捕梦网，也是智旻买的，听爸爸说，那是因为他之前总是做噩梦，智旻为了让他睡得好，所以买了个捕梦网希望能过滤掉他所有不好的梦境。智旻刚刚不在的那会，我只有一点儿大，晚上睡觉的时候总是莫名其妙地哭，爸爸醒过来就会把我抱起来，在客厅里轻轻颠着走来走去地哄我，等我安静下来，才把我重新放进摇篮床里，然后把那个捕梦网挂在了我的床头，从摇篮床一直到现在我的小床，捕梦网一直都在陪着我，爸爸说，捕梦网是智旻的眼睛，智旻也在陪着我。

爸爸和智旻从学生时代认识开始，就一直一直互相陪伴着对方。我问爸爸，那智旻是和他更亲近一点儿还是和我更亲近一点儿，爸爸笑得被子都一抖一抖的，又摸了摸我的头发，“票票第一次搬家是从朴朴爸爸肚子里出来的时候，肯定是和你更亲近一点的。”

我不知道该不该再问一次爸爸，那朴朴爸爸去哪儿了呢。

我想起了爸爸偷偷哭起来的那几个晚上。他非常难过的样子。

“我可以看看朴朴爸爸的照片吗？”

爸爸想了想坐了起来，拧开了床头的小灯，然后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了一本相册出来，我一开始觉得爸爸好老土，现在哪还有人用相册装照片呢，不都是放在手机上就可以看了嘛，直到我在翻动洗出来的照片的时候才明白了原因，爸爸在每一张照片的背面都写了密密麻麻的字，我好多字不认识，只能看出每一张后面都重复写了很多遍。

“智旻啊，我爱你。”

“智旻啊，我很想你。”

智旻喜欢穿带一点点跟的小皮鞋，喜欢和很可爱的猫猫狗狗一起合照，智旻有和爸爸一样的小耳坠和小项链，智旻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成一道月牙，智旻的手指软软的很可爱，爸爸说他见到我的第一面，就看到我握着智旻的小手指不放，智旻脸色都还是白的，却在用一点儿指腹，显得小心翼翼地摸着我还皱巴巴的手背。

“那智旻是去月亮上了吗，”我想起来爸爸给我讲过的一个故事，离开的人都会变成星星去到月亮婆婆身边，“我好想也抱抱智旻。”

“没大没小，”爸爸把相册收起来，在关掉灯暗下来的房间里，帮我把被子掖进脖子和肩膀的空隙里，“你得叫智旻爸爸才对。”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智旻不像是爸爸一样的人，反而像是我的好朋友，我这样想着，就觉得自己和智旻要更亲近了一点。

“快睡觉吧，下次再跟你讲故事。”

我不情不愿地闭上了眼睛，在模模糊糊地快要睡着的时候，听见爸爸翻身的动静，他拨开我额头前面软塌塌的头发，悄悄地亲了我一下。

“智旻他啊，没有变成星星的话，就会回来的，票票和爸爸一起再等等他就好了。”

02

新年的时候，爸爸第一次没有带我回奶奶家，而是带着我坐上了列车，去到了一个从来没去过的海边城市。

我是第一次看见大海，咸咸的海风扑在我的脸上，爸爸拉着我的小手就给我指着天上的海鸥看。来接我们的是一个看起来比爸爸年纪要小一点的兔子眼叔叔，一见面就把我抱起来举的高高的。

爸爸在我后面拎着我的小书包，一点儿也不给我留面子，“小国啊，也就是你才抱得动我们家的小猪。”

我在这个叫小国的叔叔身上，冲爸爸做了个鬼脸，看见爸爸和小国叔叔碰了碰拳头，“感觉从那…之后，就没见过面了。”

“是啊，”小国叔叔一边手抱着我，一边手抢着去帮爸爸拿行李箱，被爸爸躲了开来，才作罢地拉开车后座的门，把我放进了儿童座椅里，“我哥不在了之后，你也没再回来过，今年是，想通了？”

“嗯，”爸爸坐在了我的旁边，给我扣好安全带，“想通了。”

我听不懂他们大人在说什么，谜语一样，不过我觉得应该是在说智旻爸爸的事情，我在照片里看过，小国叔叔是智旻爸爸的弟弟，爸爸在带我来之前说过，今年带我去智旻爸爸家的奶奶那里过新年。

爸爸也没向我解释，为什么以前没有带我回去过，大人总是有大人的秘密，我舔着小国叔叔给我的小兔子形状的棒棒糖，车窗外面经过的，就是智旻爸爸长大的地方。

“票票叫奶奶，”我进门的时候还有点儿害羞，躲在了爸爸的身后，细声细气地对着从房间里站起来显得有些紧张的老人乖乖地叫了一声，“奶奶。”

“欸，欸，”奶奶把我的手拉得紧紧的，又是摸我的脑袋又是急急忙忙地把准备好的小吃食和小玩意儿都堆在我的面前，“票票真乖，爸爸把你教得真不错，”奶奶说到这里，看了看还站着的爸爸，招了招手，招呼着爸爸也快点儿过来坐着。

爸爸也坐了过来，顺从地握住了奶奶的另一边手。

“泰亨这些年一定很辛苦，我…”

爸爸拿了张纸巾给我接住下巴上掉下来的饼干屑，然后转过头截住了奶奶的话，“说起来，我都没替智旻好好照顾妈妈，实在是不孝顺了，妈妈没有怪我我已经很感激了。”

“傻孩子，你心里都那么苦了，”奶奶抹了抹眼泪，“哎不说这些了，回来就好，妈妈给你们都做了好吃的。”

奶奶做的饭特别好吃，我吃得打了饱嗝，还张大嘴巴去接小国叔叔给我夹过来的松饼，才吃了一小口，就被爸爸勒令快下桌。

我撅着嘴跳下了桌子，看大人们还在坐在桌子上聊天没有人陪我玩儿，便一个人开始在屋子里转来转去，外面在放烟花，我转了一会发现有个房间的窗户是最适合看烟花的位置，于是推开了半掩住的门，趴在了靠近窗边上放着的书桌上。

烟火点亮了没有开灯的房间，我看到桌子上摆着一个相框，相框里的照片是两个穿着校服的男孩子。

我一眼就认出来左边那个是爸爸，没想到爸爸上学的时候还留这种发型呢，我笑了一会，把手指慢慢地隔着层薄薄的玻璃，点在了智旻爸爸的脸颊上。

爸爸后来还是没有明明白白地告诉我智旻爸爸去了哪里，他把我当成只会哭的小孩子，我一点儿也不服气。

我偷偷在爸爸不在家的时候，翻了翻他的抽屉，发现了很多对地震报道的报纸页，还有一张医院的工作证。

“搭乘医护工作者的大巴于傍晚六时在转移至下一处重灾区时遭遇泥石流，人员伤亡情况暂时不明。”

“现场挖掘情况，截止本日九时，已有两人遇难，三人受轻伤，一人下落不明。”

我不知道什么叫做下落不明，只是看见那几个字的边上皱皱巴巴的一片，像是被水泡过似的，用马克笔圈起来的地方被晕得糊糊的，“下落不明者为，第三医院外科主治医生，朴智旻。”

我掰着手指头数了数，那个时候我大概才一岁多一点儿吧，原来智旻爸爸不是变成了星星，而是下落不明，是落下来会变得不明亮的星星吗？我还没敢问爸爸。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爸爸会认识很多医院的叔叔阿姨，小时候我生病，打点滴的时候经常有漂亮的阿姨过来摸摸我的小手，或者是在我打屁股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掏出各式各样的糖果塞进我的口袋里。

只不过他们看见爸爸的时候，总是以一种不开心的表情，我以为是像奶奶一样担心我生病爸爸要照顾我会太累，后来啊，我学到了一个词语，才知道他们脸上的表情确切来说叫做，怜悯。

“金票票小朋友？”我背后传来“啪嗒”一声，暖融融灯光罩住了整个房间，“你的嘴巴要撅得能挂油瓶了。”

我从凳子上跳了下来，和爸爸一起坐到了铺着新被单的床上，“你一个人躲这儿干嘛呢，黑漆漆的，你不是最怕鬼了吗？”

“智旻爸爸的房间怎么会有鬼啦！”我看着爸爸往后一倒，头枕在手臂上，陷进了被子里，于是也学着他的样子，脚翘得高高的，躺在了被子上面。

“你怎么就知道这是智旻的房间？小鬼头。”

“我看见智旻爸爸的照片了，”我和爸爸一样盯着天花板，互相没有看对方，但是又心有灵犀一般地同时笑了起来，“爸爸你以前留的鸡窝头好土噢。”

爸爸伸了一只手过来把我的头发揉得乱糟糟的，“你现在也是鸡窝头了。”

我扒在爸爸身上和他打打闹闹的时候，看见了站在门口的奶奶，用一种几乎要融化了的视线看着我，我觉得她好像是在透过我看别的什么人。

爸爸凑在我的耳朵边上小小声地说了一句，“票票长得和智旻小时候很像。”

我了然地点了点头，“那我可不可以过去抱抱奶奶？”

爸爸拍了拍我的小屁股，“去吧，记得说晚安之前要亲亲奶奶。”

我和爸爸躺在了智旻成年以前睡的小床上。

爸爸问了我很多七七八八的事情，一会儿问我，喜不喜欢冬天的大海，一会儿又问我喜不喜欢奶奶和小叔叔，我想一点是一点地回答着他，最后为了公平也反问了爸爸一个问题，“为什么爸爸以前不带票票回家见智旻爸爸的家人呢？”

“票票已经知道了的吧，”爸爸在黑暗里弯了弯嘴角，“智旻爸爸工作的时候出了些事情。”

我心说难道被爸爸发现我偷偷动他的东西了？我的小半张脸都躲在被子后面，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地，只是小幅度地晃了晃脑袋。

“我总觉得是自己弄丢了你智旻爸爸，所以不知道该怎么和他们交待，”爸爸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尽力让自己的情绪平稳一点儿，我听见他慢慢吐气的声音，然后才继续开口，“也总是觉得，不面对的话，就好像你智旻爸爸只是去另一个地方呆上一阵子，以后总会回来一样。”

“那爸爸是想好了交待才带票票回来的吗？”我回想着他刚刚说的那两个字，又不太明白交待是什么意思，所以只是重复了一遍，“小叔叔说，爸爸是长大了。”

“是因为票票长大了，”爸爸转过来看着我的眼睛，“票票是小男子汉，对不对？”

我点了点头，好像知道了爸爸是想告诉我让我要坚强，我往被子里一钻，假装打了个呵欠，“爸爸，票票想睡觉了。”

爸爸隔着被子轻轻拍着我的背后，“睡吧。”

“智旻啊，就算是鬼的话，也想见到你。”

我没有埋怨爸爸的叹气声把我吵醒，装作翻了个身，滚进了他的怀里，贴在他的胸口蹭了蹭，爸爸也要坚强才好。

收假回家的前一天，爸爸和我一起去了海边的小屋子，见到了一个奶奶极力推荐的据说是一个在算运势方面了不得的大师。我坐在边上，玩着那个大叔给我的一个小香包，时不时地翻动两页桌面上那本我看不懂是什么意思的土亭秘诀，爸爸则是不断揉搓着自己放在膝盖上的手显得紧张又虔诚。

最后大师给爸爸批的词只有短短的一个字 “家”，也没说清楚是什么意思，只是高深莫测地解释了一句之后便不再开口了，“耐心等待会有结果。”

爸爸在回家的高速列车上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我猜他啊肯定是在期待，那个大师叔叔是不是在暗指智旻爸爸今年就会回来。

大家总爱相信一些吉祥话，好像这样之后新的一年就会更加顺顺利利，我觉得今年过得好像也没有和去年有什么特别的不同，以前春天的时候爸爸带我去看过的樱花，今年也依旧在开；夏天的时候，冲刷过岸边的海浪，今年也依旧打着卷儿涌动在海岸边；秋天的时候树叶还是会簌簌落下，最后同样地会变成光秃秃的萧瑟样貌，爸爸给我带回来的一片枫叶，和去年的那片夹在了一起，上面的纹路还是弯弯绕绕得像是神秘的藏宝地图；冬天的时候还是下了一场又一场的雪，爸爸和我出门去踩雪的时候，还是会在雪地上面写一个人的名字。

爸爸说过，智旻啊是最喜欢雪的。

快到圣诞节的时候，很少喝酒的爸爸有一天突然喝了好多酒，走路都歪歪扭扭的后来还是认识的叔叔把他扛了回家。我被吵醒之后从床上溜了下来靠在卧室的门边上悄悄地看他，爸爸不知道到底是醉得很厉害还是只是借着喝醉才敢把伤心难过摆在明面上，总之他一会又是哭一会又是笑的。我其实有点儿害怕，可是还是在爸爸靠着床沿坐下来，把自己蜷缩得像个小婴儿似的时候，鼓起勇气去洗手间拧了条热乎乎的小毛巾，拿过去给他擦了擦脸。

“今年已经要过了，我找不到你，你怎么也不回来呢，我等不到你了。”

我听见爸爸用着呢喃的声音，一直重复着，他等不到了的这件事。

所以后来啊，我就在床头爸爸给我提前就挂上去的圣诞袜里面，偷偷写了一个愿望，如果可以的话，就拜托圣诞老人驾着雪橇去世界的每一个角落都找一找，然后帮我把智旻爸爸带回来吧。

小国叔叔在被我缠得没办法之后告诉过我，爸爸和他们这些年都没有放弃过找智旻爸爸下落，我听不明白，他就和我解释说，下落就是，现在在哪儿的意思。小国叔叔说其实这么多年了，希望都已经变成没有希望了，他们心里都清楚，只是在没有完全得到确定的消息之前，还抱有一丝期待。爸爸以前经常会去出差，实际上是在打听到一点儿蛛丝马迹之后，就立马赶过去确认，无功而返的次数多得数不清，后来啊，连给人期待的那一点消息都很少再听到了，好像所有人都放弃了，没有放弃的只有爸爸一个人。

当然，现在还多了一个我。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我能感知到智旻爸爸，好像他心脏的跳动是和我连在一块儿的。

03

新一轮的春天到来的时候，离我七岁的生日也就只有几天了，爸爸说我是春日出生的小孩，生来就是带着希望的。像往年一样爸爸提早了很久就开始忙里忙外地弄出一些新奇的小花样儿说要来给我过一个特别棒的生日。

我发现爸爸失眠的症状最近减轻了一点，那好像是从号锡叔叔的私人诊所回来之后开始变好的。上次爸爸约着号锡叔叔说想聊一聊的时候，我偷偷听到了一点儿他们的话，爸爸把我打发去和前台的姐姐们一起画画，我借着找水彩笔的由头，靠在号锡叔叔没关严实的办公室门口听了两句，爸爸的语气听起来还挺轻快的，“我现在就想好好带着票票，然后安心地等智旻回来，我实在是把自己搞得太糟糕了。”

“如果没有票票，可能我就干脆和他一起消失算了，可是啊，智旻把他最宝贝的东西留给我了。”

“别想那么多，说不定哪一天，智旻就回来了呢，你就当他是出了一趟远门总有要回家来的时候，要好好生活啊泰亨啊。”

我希望爸爸能多笑笑就好了。

等到我生日的那天，爸爸从在早上的便当盒里塞进写满祝福语的小纸条开始，又在开车送我到了学校之后，笑得特别灿烂地告诉我，晚上放学了在学校门口等他一会儿，他来接我去吃大餐。

今天放课很早，因为要和爸爸出去过生日所以我趁着课间就写好了布置下来的作业，又在教室里预习好了明天要教的内容，结果等了好一会，也没等到爸爸来接我。

我歪来歪去地揪着书包的带子，站在校门口的铁门外面等待，太阳一点一点地沉到了高楼后面，爸爸可真是个说话不算话的小皮球，我心想着要是太阳完全掉进云朵里爸爸还没有出现，那我就不要和他一起过生日了。我又等了一会儿，路灯已经开始亮起来了，我看到马路对面的车流，开始担心起爸爸来了。

没等到爸爸，最后等来了玧其叔叔，我虽然觉得挺奇怪的，但是还是在玧其叔叔把车稳稳地停在我面前然后打开车门示意我上来的时候，飞快地钻进了后座。

“玧其叔叔怎么是你来了？我爸爸呢？”

我趴在前座的椅背上，玧其叔叔点了点我的脑门让我好好坐着，他要准备开车了，我“哦”了一声，缩回了后座，又问了一句“我爸爸怎么不来接我？”

“你爸爸忙着在家哭呢，”玧其叔叔笑了一下，一边打着方向盘转了个弯一边歪过点头来看我，“票票今年的生日愿望是什么呢？”

我还没反应过来为什么爸爸要哭，就先顺着玧其叔叔的思路回答了他后面一个问题，“想和智旻爸爸见面。”

“票票去年圣诞节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么说过？”

“咦？”我瞪大了眼睛，“玧其叔叔你怎么知道？”

“你爸爸说的，”玧其叔叔笑起来的时候会露出白白的牙齿，像个动画片里的人物，“我们票票啊真是个小福星。”

“什么意思？”我又没听懂，大人们好喜欢打哑迷说些小孩子听不懂的话。

“到家你就知道了。”

我跟在玧其叔叔后面进了自己家，一眼就看到了挂在对面墙上能组成生日祝福语的小旗子，还有贴着天花板漂浮着的彩色气球，没什么意外呀，我去年生日爸爸也弄了很多这样那样的装饰，连小彩灯都比今年要多一点儿呢，我换鞋子的时候，打量了一下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而堆放在鞋柜上的彩带，好像是来不及装上一样，被遗忘在了这里。

客厅里坐着站着好几个人，号锡叔叔和大金叔叔在敲我爸爸卧室的房间门，小金叔叔站在沙发前面不知道在和谁说话，我被他挡着没看清楚，小国叔叔帮我把背上的小书包接了下来，然后蹲在我的面前，我觉得他的表情有些紧张又兴奋。

“怎么了？我爸爸呢？”

我被他们营造出来的奇怪气氛搞得一头雾水，小国叔叔从后面搂住了我的肩膀，突然把手掌盖到了我的眼睛上面。

“诶，怎么这样。”我被突如其来黑暗给吓了一跳，然后用手去扒拉他的手掌，小国叔叔在我另一只手上拍了拍，“给票票一个生日礼物。”

我按照他的指示，闭着眼睛往前走了两步，一边小心翼翼地再往前，一边又忍不住回头，“小国叔叔我还要走吗，可以睁开眼睛了吗？”

“可以了。”我听见面前有人这样对着我说，嗓音是我好像从来都没有听到过的柔软，我突然有点儿不敢睁开眼睛，心砰砰跳起来就像是要从我喉咙口蹦出来一样。

“票票？”

我的手被拉了一下，触碰到我的人就像是不敢使力气似的，和棉花糖碰到嘴唇时的感觉很相似。

我一点一点地睁开了眼睛。

我来得很晚的圣诞愿望，还有来得刚刚好的生日愿望，在这一刻一起到来了。

我伸着手指碰了碰蹲在我面前的人，又怕他会像是一下子就会被戳破的泡泡一样，他的手指包裹住了我的手，我抱住他的脖子贴在他肩膀上掉眼泪的时候，我感觉到他有一点儿紧张，努力了好久一样，才把手臂环绕着我，轻轻拍着我的后背。

我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告诉他我有多么的想念他，变成了只会委屈得流眼泪的那种小孩，我好像连“你去哪儿了”和“你怎么才回来”这种话都问不出口，我怕我一问，就会打破十二点钟的魔法，南瓜马车就会又带走他。

“票票和我一起去敲敲泰泰爸爸的门好吗？”

我还趴在他的肩膀上呢，感觉到他侧着头靠了靠我的脑袋，我也紧紧地贴着他，小小声地问了一句，“泰泰爸爸是在房间吗？”

“嗯，”他朝我眨了眨眼睛，小精灵一样，“泰泰躲起来了，我们去找找他好不好？”

我说了智旻就像是我的朋友。

我们走过去的时候，号锡叔叔刚好找到了备用钥匙，钥匙插进了锁眼里，但是没有人去开门，我敲了敲门，鼻子还塞得紧紧的，“爸爸？泰泰爸爸？票票可以进来吗？”

“泰亨儿？我是智旻，我和票票进来了？”

智旻爸爸在门口给我擦了擦眼泪，然后牵着我的手轻轻拧开了房间门。房间里没有开灯，连窗帘都没有拉开，爸爸啊就像是一团小小的影子，缩在了窗帘的阴影里。

我没有走过去，而是背靠着关好了的门，智旻爸爸朝着我笑了一下，然后静悄悄地走了过去，蹲在了爸爸的面前。

我是第一次看到爸爸连哭都不敢把眼泪掉下来的样子，憋在喉咙里的呜呜咽咽就像是野兽的幼崽。

智旻啊，抱紧了泰亨。

金票票小朋友也就是我，在七岁的第一个夜晚，身边多了一个讲故事的人。

我觉得就像是做梦一样，左边是泰泰爸爸，右边是智旻爸爸，我抱着智旻爸爸的腰贴在他胸口的时候，爸爸拍了拍我露在被子外面的屁股，说我是个小白眼狼儿，以前都不知道多爱抱着他。

智旻爸爸身上也是和爸爸一样的沐浴露香味，他软软的手一下一下地绕着我耳朵边上的头发。

“我觉得我自己好像是很长时间都在做梦，醒过来的时候，票票都这么大了，票票小时候听不听泰泰爸爸的话？”

我想起了刚才吃晚饭的时候，智旻爸爸说起他自己的事情，轻描淡写地一句，在病床上睡了六年前段时间才醒过来，然后悄悄地握住了眼角发红的爸爸放在桌面上同样捏得紧紧的拳头，他大概会觉得错过我的长大是一件又遗憾又抱歉的事情，他看着爸爸的眼神里都是心疼和歉疚，智旻爸爸要是有翅膀的话一定会是天使之类的角色吧，我这样想着，又摸了摸他手上零零散散的疤痕。

“票票很听话，除了爱缠着我讲睡前故事，”爸爸凑过来亲了亲我，又直起身子，亲了亲智旻爸爸的脸颊，“票票还小，还要听很久的故事，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慢慢说不着急。”

04

“我们还有很长的一生来弥补缺失掉的时间。”

“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来爱对方。”

“只要有你在的地方，都是我的家。”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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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金票票备选名字还有朴晶晶

🎻一闪一闪亮晶晶ov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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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着短打一下结果又爆了字数